我见诸君多有病，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重生流。跑剧情真是太………………

40.

“这只是很让人厌烦。”萧炎对药老抱怨道，“我还有很多事想做，我还需要炼制躯体，需要参加丹会，要去古族，进天墓，我还要带紫妍去找她的族群，结果现在我就只能被困在这里，重新过一遍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药尘十分同情，但爱莫能助。

于是当萧炎出手的时候，他很少见地打出了和美杜莎女王相似的狠绝风格，仿佛把对面当成沙袋在出气。这种情况下，局势自然一边倒，金雁宗与慕兰谷本打听到云山废了，十分欣喜，没想到新对手比云山还狠，慕兰三老还不算是真正的斗宗，战斗才持续了一炷香，就已经被萧炎打废一个。

落雁天一口牙都要咬碎，在险些重伤之际，不得已之下，他终于还是求助了毒宗。

他也不想求助毒宗。那位宗主虽然实力了得，但喜怒莫测，一身毒功更实在令人畏惧，若非万不得已，他根本不愿意和这种女人打交道。然而，事实却是，若仅单独一人，他根本不敢忤逆对方的意思……

毒宗宗主乘一只幽蓝巨鹰而来。落雁天自然满面狂喜，美杜莎女王为那遥遥感应到的气息之强而皱眉，转向萧炎道，“确定是你的故人？”

萧炎看向小医仙的方向，有些感慨，“确实是。交给我便好。落雁天和慕兰谷那两个老头，你还拦得住吧？”

美杜莎平淡道，“自然，他们翻不起什么波浪。”

萧炎于是脱离战场，火翼一振，迎上了幽蓝巨鹰。立于鹰首的小医仙银发披散，一双眼眸是黯淡的灰紫，形如枯木，搭配她模糊却显然年轻美丽的面容，十分诡异。她似乎注意到了萧炎的靠近，又似乎没有注意到，整个世界似乎都不在她眼中。

她还是又走到了如今这地步。萧炎不禁有些痛惜，“为什么不来找我？”

小医仙无动于衷道，“我认识你？”

“我对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控制不住厄难毒体，可以来迦南学院找我。”萧炎严肃道，“你没有来。”

小医仙的眼神终于波动了一下，她垂下眼睫，那点波动便很快平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医仙。”萧炎叹息道，“我说过我可以帮你的。”

小医仙漠然重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萧炎坚持，“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也知道那个青山镇的小医仙，曾花很多年学习药理治病救人，夺取生命从来不是你的初衷。”

“我生于厄难，死于厄难，活着的每一天，自然都在传播厄难。”小医仙声音死寂，“我的初衷并不重要。”

“所以你就甘愿让它控制你，”萧炎质问，“而不是哪怕尝试一下，去控制它？”

小医仙沉默片刻，说，“我正在尝试。”

“魂殿？”萧炎沉声道，“他们告诉你，只要配合他们发动战争，就告诉你如何破解厄难毒体？”

小医仙神色一冷，“你怎么知道？”

“你相信他们，”萧炎有些挫败地说，“都不愿意相信我？”

小医仙再次沉默不语，似乎有些苦涩。萧炎被气笑了，不用她解释，他也看明白她怎么想的了：在险恶的逆境里时，哪怕要去以邪恶的手段夺取什么东西，她也不会愿意去尝试一下靠近希望——因为她不愿承受万一证明那希望会被毁灭时，可能伴随的痛苦。上辈子小医仙就有这个毛病，而且最麻烦的是，萧炎无从指责她，甚至无法对她生气。

冷静。萧炎只能对自己说，小医仙不是美杜莎，这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情。得慢慢来。

“我当年就告诉你，我可以控制它，只是当时我还不行。”萧炎耐心道，“如今我已是斗宗，已经能够做到。这些年所需要的材料，我也凑齐了大半，仅剩一种，暂时还没有下落，但在你的厄难毒体彻底爆发前，我应该也能找得到。我用了这么多年，走到这个地步，依然无法让你尝试一下相信吗？”

小医仙有些震惊，更多是不可置信，她全然没想到萧炎是说真的，喃喃道，“你准备了这么多年……？”

“当然。我对你承诺过了。”

“你没有对我承诺过。”小医仙纠正，“你只是说，我可以去找你。”

萧炎无奈道，“你看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晰？”

小医仙一时语塞，只能问，“你到底……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萧炎想了想，“因为姐姐人美心善？”

当年他就说过这句话，让小医仙笑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她不免有些怔然，最终还是微笑了一下——没有想到时至今日，依然有人愿意对她说这句话，哪怕连她自己都早已无法相信。

“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这个理由。”小医仙说。

“我今夜会去你们的营地找你。”萧炎说，“一个人。到时候，再详细告诉你具体封印厄难毒体的方法——以及，如果你坚持要知道的话，我到底为什么做这些。”

小医仙很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好。既然如此，我暂且退兵。”

于是双方阵营的最强者就这样在剑拔弩张的战场上完成了友好的简短交谈，各自收兵。落雁天和慕兰三老自然都十分不甘，但面对小医仙毫无感情的注视，四人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不甘心地撤退。

美杜莎女王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问，“你们谈好了？”

“算是吧。”萧炎回答，“起码毒宗不会再出手了。”

“我看金雁宗和慕兰谷未必甘心。”美杜莎女王指出。

“他们确实不太安分。”萧炎同意，“所以，想办法让他们没有机会再动。”

美杜莎女王眼中寒芒一闪，“杀了？”

“可以考虑，只要计划得好一点就行了。”萧炎沉吟道，“我和毒宗那里……再谈一谈，如果顺利，她不会管，可能还能帮我们一把。”

美杜莎古怪道，“你确定？你到底承诺人家什么了？”

“帮了她一点小忙。”萧炎模糊地说。

他明显敷衍，美杜莎也不想再问，她本就对别人的事情没有兴趣，更何况还是敌非友。她于是转回话题，“金雁宗与慕兰谷，大约还没有真正派出精锐。云岚宗的长老几乎全军覆没，若他们坚持要打，帝国依然很被动，若要动手，必须尽快。”

萧炎颔首，示意知道。

正事谈完，美杜莎女王也没有兴趣和帝国的人待在一起，径自去安排她的蛇人族去了。萧炎也独自离开边境，向着出云帝国驻扎的方向而去。

药尘问，“你要告诉她你为什么做这些，是要告诉她你重生那事？”

“是。”萧炎承认道，“小医仙……经历坎坷，她可能是我朋友中最封闭警惕的人了。如果我不能真的给出证据，她很难相信我。”

“厄难毒体……倒也确实。”药尘缓缓道，“若她本身便是冷心冷性、断情绝欲之辈，或许至少于她自己，还算轻松，若她不是……可以想像。但你确定，只是对她说些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她就能相信你？”

萧炎耸肩，“老师当年不就信了？”

药尘罕见地被噎了一下，觉得这不太好反驳，只能说，“倒也是。”

萧炎在营地外的黑山要塞等到了入夜。他的灵魂感知覆盖整座营地，感受到了雁落天的气息，还有那被他废了一位的慕兰三老，这两大帝国的人各占据一个方位，第三方的自然是毒宗。感应到小医仙的气息后，萧炎以灵魂触手蜻蜓点水般接触了她的感知，很快，他便见夜空之中出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垂散的白发在月光下发亮，纵然美丽，却显得更加不似活人。

“你还真的独自来了。”小医仙说，没有掩饰声音中的一丝惊诧。

“我说过要来，自然会来。”萧炎微笑，而后扔给她一卷灰色卷轴，“厄难毒体的控制之法。”

小医仙猝不及防，接住后愣了片刻，才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手中卷轴，又看了看萧炎，仿佛不太相信她寻求这么多年的救赎之路竟会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如此简单地被她握在手上。直到萧炎对她点了点头，她才打开卷轴，缓缓浏览起来。

她面上的喜色很快随着她浏览结束而消失。那卷轴中提出的毒丹封印之法，或许可行，但要求实在太过苛刻，她看完后，想起萧炎说过的话，忍不住道，“它说的这些东西，你真的除了一样，别的都集齐了？”

“三种异火，”萧炎也不多说，抬起手展示青、蓝、无形三色火焰，而后另一只手一翻，手心便出现一颗晶核，“七阶天毒蝎龙兽的魔核，除了菩提化体涎还没有消息，都齐全了。”

小医仙许久说不出话来，等她终于找回语言能力，示意萧炎收起异火，还是问，“你究竟……为什么做这些？不要再敷衍我，你若是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我早已不相信世界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萧炎叹息，“你真的要知道？”

小医仙毫不犹豫，“我想知道。”

“那就听我说一个故事吧。”萧炎说。

 

41.

萧炎讲的这个故事并没有多长，大半着墨都在如何解决小医仙那厄难毒体的过程上，他主要是想给她增加点信心，讲完后才发现有些问题，或许有些挟恩图谋的意思，找补道，“当然，也不都是我费心思，后来在中州，你也帮我颇多。我想，既然已经是朋友，互相帮忙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分什么谁欠谁的。”

小医仙的神色在不可思议和难以相信间徘徊，然后她决定还是一点点来，不要一下尝试全盘接受，于是评价，“我们这个友谊的起始……听上去好像很草率。”

“交朋友大多不都如此？”萧炎摊手，“若是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示好接近，如此刻意，倒反而不一定是靠得住的情谊。”

小医仙说，“你的思路倒是十分独特。”

“这也许算经验之谈？”萧炎想了想，“当然，也不绝对，毕竟除非开始就有仇，否则大部分人从陌生到朋友，都是从互相示好开始的，多少带些刻意。能不能继续深交，才是要靠缘分的事情——但至少不应该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吧。”

小医仙闻言笑了笑，意有所指，“你从十年前就在准备着这些东西，似乎算得上处心积虑。”

萧炎无奈道，“所以这不是在跟你解释我的原因？”

若萧炎这重生之说不假，那他这原因确实充分。小医仙听到此处，其实已经信了八分，只是这经历太过诡异，实在很难立刻接受罢了。于她而言，从厄难毒体失控那一天起，世间的一切温暖与善意便与她隔绝，她很难去相信，她的人生里还能有这样一种美好的可能性。

于是她还是只能说，“抱歉……我没有不相信，你说我是你的朋友，我很高兴，也很希望我真的还能与他人为友，只是，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

“我理解。”萧炎微微点头，并无太多沮丧之意，“你毒宗的事情，我知道处理起来也有些麻烦，恰巧金雁宗和慕兰谷，我也需要处理。若是这些事情都结束……星陨阁那边，我有托风尊者帮我寻找菩提化体涎，若是没有消息，就等未来黑角域的事情发生。在此期间，你最好不要动武，就算要与人交手，也不要动厄难之力，实在棘手，托人来加玛帝国找我。就当是为我着想，我都收集这些东西快十年了，若是你的厄难毒体提前爆发，虽然我也有暂时封印之法，但毕竟危险还很麻烦，就不要让我白忙一场了，行不行？”

小医仙显然不太适应被人如此关照，迟疑许久才点头，说，“若是你要对落雁天动手，我会暗中撤走毒宗在营地的布防，动手之前提前说一声便好。此人毕竟是斗宗，暗杀不易，多加小心。”

萧炎笑道，“我有安排。”

两人有片刻相对无言。小医仙有些忐忑，她不太确定该如何与萧炎相处，幸运来得突然，她不知该如何对待，萧炎是想起旧事，觉得有些抱歉，说，“当年在青山镇，我本应该找些机会，与你多相处，或许如今你接受起这些也更容易些……但当时我境界太低微，一心抓紧时间修炼以恢复实力，忽略了这件事，是我不够上心。”

小医仙摇头，“你已经上心了十年，不欠我任何事。若毒丹之法真的能成，倒是我欠你一条命。”

萧炎无奈地按着额头，“我不是说了，朋友之间，哪里来那么多欠不欠的？”

小医仙顿了顿，说，“抱歉，我只是……不太习惯。”

“如果你愿意，可以慢慢习惯。”萧炎说着，突然伸出手，“比如这样。”

小医仙紧张地看着他的那只手，却不是以为萧炎要对她做什么，是因为别的。

“你……干什么？”她警觉道。

“握手。”萧炎耐心地说，“试一试？”

小医仙看上去并不想试，甚至还想后退一步，她躲闪地说，“我的厄难毒体……”

“会让触碰你的人沾染剧毒而亡。”萧炎替她补完，“我知道。但是我不会，既然要和你做朋友，说明我起码有能力在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和你做朋友，是吧？”

小医仙将信将疑，但萧炎毫无收手的意思，她看了他许久，终于谨慎地伸出手，却没有与他相握，只是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他的手。

皮肤接触之处立刻染上黑色，而后迅速蔓延。小医仙脸色一白，萧炎却不以为意，淡色火焰一闪，骇人的黑色剧毒立刻宛如蒸发般消失不见。这是很多年来除开少数几个她杀不死的敌人外，第一次有人触碰她却没有死，她一时怔住，许久才回过神。

“身怀三种异火……”她意识到什么，说，“果然不凡。”

“怎样，我证明了我的能力吧？”萧炎含笑道。

“你已经证明了很多了。”小医仙沉默片刻，“多谢……无论结果如何，就算失败，多谢你至少想要来和我做朋友。”

“我和你做过一次朋友了，关系还挺不错，”萧炎摸着下巴，“虽然这东西很看缘分，但应该不至于有一次却没有第二次？我觉得应该不会失败？当然，除非你没有兴趣。”

“我当然不会没有。”小医仙说，她沉默了更长时间，似乎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说，“那这一次……你想要怎么试？”

“回魔兽山脉如何？”萧炎温和道，“那个你发现的小山谷。在萧家真正发展立足之前，我也不会离开加玛帝国，多数时间会在魔兽山脉修炼。再等两三年，黑角域的菩提化体涎大概就会有消息，等拿到手就可以开始炼制毒丹，到时，你便不用再担心你会散播厄运，或者是死于厄运了。”

小医仙喃喃道，“听上去似乎很轻易……”

“其实并不难。”萧炎一笑，“至少，都重来一次了，起码不会比上一次难。或者中州地大物博，什么样的宝物都可能有，星陨阁还能先一步寻到，也说不准呢……”

小医仙有些失神，对于她而言，魔兽山脉是最初的故乡，萧炎描绘的场景，是她自厄难毒体初次爆发后，便不敢再奢求的。但如今，她仿佛真的看到了希望，哪怕物是人非、血债累累，她似乎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再平安地回家，而不给将死亡的厄运散播到那个宁静的地方。这种诱惑太巨大，她本能地便想要防御抵抗，心底一番斗争过后，她突然苦笑一声，“或许吧。去或不去，无论如何，也要等这里的事情结束。”

萧炎也无意逼迫她，只是说，“自然。过几日或许我就会对另外两大帝国动手，等战争彻底结束，我会回魔兽山脉。”

小医仙颔首，对他弹去一枚玉片，“动手之前，捏碎它，我会尽力配合你。”

“好。”萧炎接住玉片，“那……再会。”

小医仙也说，“再会。”

“希望下次见到你，是在魔兽山脉。”萧炎说，“纵然不是，你也知道如何找我。”

小医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注视他，神色复杂。萧炎暗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异火化翼，转身离去。

小医仙站在地面上，看他离去，就像十年前她坐在青山镇自己的小医馆，看着那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离去，许久才收回视线。

她默然想道，“我也希望下一次见到你……能在魔兽山脉。”

 

TBC.